蓬皮杜小记

计划巴黎行程时,特别想去的景点有两个:蓬皮杜中心和蒙马特。我对大多数目的地的现代艺术都比较感兴趣,尤其想了解身处在这样一个时刻变化的时代、人们是怎么看待自身和周围的关系、有什么私人的表达和体验、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跟外界交流。巴黎尤其有着艺术中心的美誉,想来现代艺术博物馆会非常精彩。

去蓬皮杜的那天正下着雨,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让人打不起精神。等我按照司机特意指的路绕过一面像是在施工的墙,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巨大的机器一般的建筑在眼前徐徐展开。整个建筑一眼看去像是由银色的金属架成的,废土科幻电影里看到的地下工厂,到处都是冷冰冰的线条和折角,最显眼的红色管道从建筑左下角z字型延伸到右上角,像电影里看过的巨大沙虫;蓝色黄色的管道藏在沙虫后面,忙碌地运行,密集的雨点落在透明的管道表面顺着重力流下,像是哗哗冲走生产后废弃的化学物质;楼层之间则布满了银色的金属支架,x型依次摆开。尤其在以米黄色为主的奥斯曼建筑包围下,银色的蓬皮杜中心像是从外太空降临的,置身其中有种异世界之感。还没走进现代艺术中心,已经被这惊世骇俗的建筑风格深深震撼到。想来见识甚浅,此前从未见过这样怪异又有趣的建筑。

网上找的一张图

领到地图之后先去了右手边一个gallery,进去之后看到墙上写着主题:over the rainbow. 是一个关于lgbtqia+主题的特展。随意看去,被进门处一张女性肖像迷住。这是女性画家Romaine Brooks的自画像。画里的女性在海边,裹着一件深棕色斗篷,深色头发被海风向后拂去,露出线条分明的额头。她的眼眸坚定又有些疏离感,似乎是沉浸在思索中忽然被陌生人的问候打断露出些许疑惑。后来的一整天我都没办法忘记这幅画,尤其是带着灰调的色彩有种幽深的遥远,临到出馆前又特意去看了一眼。

沿着展厅看过去,很多副画同性性爱姿势的素描,还有一些生殖器特写,其中不乏一些赫赫有名的名字:Andy Warhol,还一回头看到杜尚的小便池。

接下来是专门关于Aids epidemic的作品,上世纪80年代纽约爆发的艾滋病鲜少在大众范围得到关注,我只在很少的文艺作品里见过这段历史。特展展出不少人们为了让政府公共卫生部门积极应对艾滋病抗议的照片,当时制作的海报和宣传单,还有一些批评里根和布什政府的波普艺术。接着是lgbtqia+平权的照片和记录,以及一些艺术影像。比较打动我的是几幅油画作品,裸体男孩舒展地躺在床上,背景红色蓝色产生的冲突配合着他挑逗的眼神,一种不安的反叛让我没来由地想起“颠覆”这个词。对我来说,好的视觉作品除了能够冲击到感官以外,最重要的是颠覆过去固有的观念和对事物的认知,尤其是那些被社会主流潜移默化而缺乏了解和深思熟虑的。

特展最后是S-M,展示了几样皮具和一些影像记录。在博物馆看到小众性癖还是不太常见的,了解了很多关于S-M的知识。简介写到,the proliferation of leather in queer visual culture also pointed to the invention of a new S-M way of life in both male and female communities. Gayle Rubin and Michel Foucault both showed that S-M redrew the map of bodily pleasure.

接着上了其他楼层,五楼有一个关于建筑的特展,观看的人特别多。看了半天设计图没看出什么名堂,草草扫了一圈。这个展做了不少世界各地著名的建筑模型,以及未来建筑可能有的形式,大抵是更加环保,减少对生态的破坏。直到最后一个短片模拟在月球上建造防空洞一样的避难所,我感到巨大的荒谬。世界末日那天,那些逃到月球上的人类,他们能够比剩下的人多活多久呢?地球给予人类现在赖以生存的一切,那些为数不多去月球生活的人能够在监狱一样的环境里靠吃罐头食品维持多久?他们有未来和希望吗?

值得一看的还有四楼的油画收藏,遇到了很多启发我的作品。最近在学习portrait,对portrait作品更加关注,想看看艺术家是怎么表现人的。比较喜欢的是Otto Dix那副粉色的portrait。画中的人物一头黑色短发,身着红色黑色格子裙,正倚在小桌边吸烟,桌上放着一杯鸡尾酒。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人物的性别,只是被她/他脸上疲惫恍惚的神情吸引,后来细看简介发现是女性。这期间我一直在考虑到底人怎样的精神状态是美的,这幅画仿佛在说:人类所有的状态都是值得去抓住、理解和描绘的。

其他一些抽象作品也非常精彩,Kandinsky的作品有不少,还有一间屋子有五六件Marc Chagall,以及一屋子三面墙巨大的蓝色Miro。遇到几位以前没见过的也很喜欢的Sonia Delaunay 、Natalia Gontcharova,在色彩和题材上都给我很多思考和启发。

逛到装置艺术时,大脑基本处于疲劳状态,没办法再摄入过多的信息,一些有趣的作品随便看了看,有机会下次再来仔仔细细看一下。逛现代艺术博物馆便是这样,永远都在“这居然可以放在这里?”和“这居然可以放在这里!”之间不停转换,数次震惊之后觉得打开了很多新世界的大门,很多颠覆认知的作品让大脑飞速思考直到疲惫不堪。每次被现代艺术冲击得七零八落,再去看古典作品多少有些无聊,不过也会发现新鲜的东西。于是在期待中,我离开蓬皮杜中心,冲进未知的绵绵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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