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从巴黎的热闹中醒来，火车已经到达了阿姆斯特丹。前些天看天气预报，这一周都在下雨。Paris in the rain跟歌词一样，还蛮有几分独特的魅力，不知雨中的阿姆斯特丹是什么模样。想起十多年前的冬天匆匆路过阿姆斯特丹，印象中阴冷萧瑟。或许夏天能好一些。一边这么想着宽慰自己，一边拉着行李箱从车站出来，只见天空一片晴朗，海和蓝天蔚蓝如宝石，只有几抹薄薄的云，河边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顿时心情大好。
酒店在一片很大的公园附近，一路开过去路上人很少。我问司机这里游客多吗，司机说游客很多的，我心里打个嘀咕，游客都在哪里？到酒店收拾好东西，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楼下的bar还没开，只能鼓起最后的力气出门觅食。google显示附近有一家餐馆还在供应午餐，需要走路五分钟。
走在街上，还是没人。一路上很多居民楼，都是连排，三四层，方形的窗户，看外观有些年代了，细看门框都很干净，很多窗户上摆着各色绿植花卉，每隔几米还有一张长椅，走累了可以坐着歇会儿。好不容易走到餐馆，服务员告知午餐已经停止供应了，我正打算离开，她说有些小食并递给我菜单。我不禁无奈地叹口气：本来想舒舒服服饱餐一顿，结果只得尝试当地有名但实在是看着没什么胃口的小食，也算是游客的宿命吧。于是我点了一杯酒，点了半份炸素肉丸和半份炸鸡块。饥肠辘辘时吃什么都是香的，可是这一大堆油炸食物实在是太油腻，正宗的白人饭真是不负盛名。不过也好，后面的几天不需要再找机会尝试当地食物了。
吃饱饭，继续走在无人的街上，偶尔看到一两个行人骑着自行车经过。阳光环抱着夏日的街道，透过树荫点在灰色的墙壁上，留下斑驳树影。微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路边的餐厅门口坐着穿着厨师服的工作人员，超市收银小哥轻声告诉我这里只能用debit card。我抱着一大瓶sparkling water和一大包零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晒太阳，慢慢走回酒店。
过了很久，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叮咚声唤醒睡梦中的我。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睡过下午觉了，一睁眼天已黑，世界安静得只有雨声。梦里好像回到了儿时生长的小镇，在一个下雨天清晨赶去姥姥家。路上需要走三四条街，很多人骑自行车经过，墨绿色的茵茵树影尽头是灰色的天空，身后隐隐传来电车驶近的铛铛声。醒来后，我很困惑，一瞬间失去了对世间的认知：那个家乡小镇地处沙漠地带，很少有大片的树荫，也没有电车，记忆中只有干燥和风沙。
外面大风呼呼，雨点密集地打在玻璃上，我的胃也跟着咕咕作响。下楼去觅食，酒店的bar还有位置。坐下四处张望，对面的电视上正放着费里尼的甜蜜的生活，金发女演员正在罗马的某个小广场上跳舞，马切罗大叔带着黑框眼镜皱着眉头，跟我此时一样似乎不知是身在梦境还是何处。点了酒和意面，一边看一边品尝。吧台的小哥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马上清理掉继续做下一杯酒。另一位女服务生过来告诉他其他order，我很惊讶他们原来相互之间说英语。接着小哥冲洗送回来的酒杯，差点又打碎一个杯子，我不禁脱口而出，not another time。他抬起头，专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no, of course not。
再次醒来时，天气还是阴阴的。整个城市安静得让我觉得舒服又诡异，没有任何噪音的夜晚简直是太奢侈了。按理说早晨九点以前是通勤的高峰期，出门以后仍旧没看到什么人和车。偶尔经过几辆车和自行车，看到穿戴时髦的上班族骑着自行车赶路，又想起了我长大的小镇，小时候大人们都是骑自行车上班的。等tram的期间，一辆汽车没有让自行车，两人差点起冲突，然而没有汽车喇叭声，也没有诅咒吵架声，骑自行车的男士双手举过头摆了一个表示抗议的姿势。阿姆斯特丹安静得像一部默片电影。
等到进入运河区，阿姆才有了些声音。游客们成群结队地观光、拍照、聊天、拥抱。运河区车辆很少，只有tram按时经过，也是没有任何汽车的鸣笛声。随便跟着人群逛，走过很多座桥，两边的栏杆上锁着自行车。经过一条满是gallery的街，又经过一条卖antique的街，逛着逛着走到了鲜花市场。西边逛累了往东边走，没走几步路过了皇宫。天气正好，太阳晒得我直冒汗，很难说服自己走进阴森的古堡。结果穿过红灯区时下起了雨，匆匆钻进伦勃朗故居。
一天下来，阿姆斯特丹市中心差不多逛了个遍，没有做任何攻略，跟着人群和心情走，也没带相机，不用惦记着去哪个景点拍照，走累了就在街边的酒馆咖啡馆点杯咖啡。这里的人英语都很好，我试图偷听人们说荷兰语，可能是游客区，随便哪家店的工作人员之间都是用英语交流。尤其令我震惊的是，进过几家电影院，海报上全部都是好莱坞英语电影，很多时候我都很恍惚is this United States? 这让我再次想起长大的小镇，学校里上课时候说普通话，下课说方言，大概也是类似的体验？不过英语是国际语言，这样的环境应该对移民很友好，这样看来阿姆也是国际化现代都市，只不过有个小镇的面积和人口。当地居民很友好热情，大概还是人口太少，即便多么国际化，亚洲面孔还是比较少，于是我经常被问where are you from。这在纽约倒是不太常见。
到晚饭时间，随便走进了一家印度巴基斯坦餐厅，餐厅的男服务生是个帅气的东方面孔男士，点菜时推荐了巴基斯坦菜，我问大概是什么味道的，他说稍微有点甜。我向来不喜欢甜食，便点了一份粉色咖喱酱料做的蘑菇。看着隔壁桌一家穆斯林五口点的每样菜盘子都挺小，我眼馋肚饱又点了一份前菜咖喱炸饺子。结果吃完前菜傻眼了，好多东西，努力吃了很多还剩一半。结账时我问服务生我是不是点了印度菜，他微笑说是。我说那有什么克什米尔菜推荐吗？他无奈笑了，说就是刚才推荐给我的那款。我恍然大悟，遗憾没有尝试下克什米尔菜。后来跟印度朋友聊起我点的蘑菇咖喱，她笑坏了，说我们不吃蘑菇的。那感觉像是一个美国人走进中餐厅点了左宗鸡，吃完还跟中国人大肆炫耀特别好吃，实属尴尬。还好那餐我没点酒，稍微缓解下尴尬。离开餐馆之前，服务生憋了很久，终于张口询问我是不是日本人。这个时候我已经对别人问我where are you from疲倦了，他们只是好奇而已，于是也继续保持不翻白眼地回答了他穷追不舍追问where are you orginally from.
第一天在阿姆闲逛还是有点不放心，一天都没喝酒。天气倒也还好，没怎么下雨，快到酒店时还是感觉这一天缺了点什么。经过一家餐厅，里面坐满了人，想必味道不错，于是我碰碰运气问了下能不能在吧台喝杯酒，女服务员很快带我到了楼下的酒吧。期间她看我独自一人，屡次过来跟我聊天，听说我周六一早便离开，很遗憾地提到周末有pride party。我几乎每年都要去pride party，对超高分贝的音乐和过度的酒精有点疲倦。阿姆这么袖珍安静，pride party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再年轻几岁，我可能改机票回周日飞回家，周一开始上班。现在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了，还是周六抱着遗憾早早回家，好好休息一天。
这么说着，大概是要错过最热闹的pride party了。到了第二天，跟着象友继续在阿姆游荡，大街上到处都在预热即将到来的pride party。难得的好天气，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即便是这样，还是安静得几乎只有人们愉快交谈的声音。我们走走停停，累了便在广场边上看鸽子盘旋，在河边的deck上晒太阳，再钻进河边的小酒吧喝酒聊天。我的生活跟酒精密切相连，一天中开始喝酒时才是真正生活的开始，比如周末去吃brunch得点一杯mamosa。在巴黎那几天基本是晚餐时才喝酒，结果这天从下午就开始了。如果说在巴黎假装生活，在阿姆则是货真价实在生活。阿姆小小的，不需要地图和其他交通工具，走一走便一览全貌，于是眼睛并没有急切地想要寻找下一个观光的目标。阿姆的美是一种平静的，需要慢下来的，什么都不用做的闲适。
太阳西斜时分，我们钻进Chinatown一条街，一车宽的石子路两边架起了一座小小的舞台，很多人聚在一起喝酒欢呼。跟着过去凑热闹，表演的drag queen是从纽约来的。身边挤满了各色各样的面孔，大家都在说英语，恍惚间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Chealsea。盛大的隆重的场面总是让我感到局促不安，纽约party上人们自来熟到马上拥抱亲吻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我喜欢这个小小的街区，全世界各地来的人们举着酒杯为自己唱歌起舞，却也保持着一份陌生人的距离，友好地为彼此欢呼。
回来以后，我很是想念阿姆的安静。阿姆是个很适合生活的地方，很注重环保，几乎所有餐厅都有vegan和vegetarian dish，公共交通推广touchless刷卡。酒店一张纸都找不到，而且房间所有电器都可以通过床头的遥控操作，非常方便。尤其是大多数人骑自行车通行，时常让我想起生长的小镇，那个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的地方。跟母亲聊天说起这事，自己觉得很好笑，离开小镇游荡这么多年，居然心里最向往的还是小镇一样的地方。只是我没办法再回到小镇，小镇一般的都市，大概是最适合我生活的地方。
Nomadla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