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标题时,我正抓耳挠腮怎么把小说的结局写得更有力更震撼。想到前面漫长几个月的写稿日子,走到终点时候除了服完苦役的解脱还有尚未完结的不甘。
结局就像是一场探案最终揭露谜底的时刻,虽然我写的并不是侦探小说。当所有的细节,矛盾冲突推向结局,就很难不用一种非常低劣的表述手法,恨不能把中心意思写在每句话里面。帕慕克在天真和感伤的小说家里详细论述过center,大意是说文学都会指向center,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会一直思考center是什么,小说家笔下的故事走向也是以表达center为核心的,于是小说家一边写会一边猜测目前放的信息读者到底有没有领会center,领会到哪一步,下一步该如何放信息引导读者。此时此刻,我头昏脑胀,觉得读者什么都没领会,于是恨不得拿个大喇叭使劲宣传看啊这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这篇小说有三条线,其中两条的结局目前我还是比较满意的,算是符合优雅地结束,没有刻意的说明来试图表达center,这第三条线(主线)的结局反反复复都没有改出让我满意的水平。
经过一个周末的苦苦思索,终于又改了一稿,把那些大喇叭点出center的部分全部删除,留下一些潜在文本供解读。想想要结束这个旅程还颇有不舍,改完这一稿仍有些许不满意,尤其是结尾那一句话写得不准确。我在想一个人的潜意识如何能通感到周围的环境,需要直白地用表达人物内心世界的词语来做环境描写的隐喻吗?后来我还是删掉了这个形容词,又加了另外一层隐喻,更准确但也更陈词滥调,点题的作用多一些。至于这招哪里来的,翻到百年孤独最后一页时猛然崩出来的。
周一发表过后,还没来得及修订,便着急地点了“全文完结”。一是不打算写番外了,二是想结束这个工作。这几个月来,赚钱的工作日益忙碌,这份不赚钱的工作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上周实在是顶不住人先病倒了,这才惊觉不能再这样下去,身体最要紧。这样草率结束的后果便是,我有很多想修订的地方没法进行,这部诸多不满意的作品就这样留下。想当初莽撞地开始时,最初几章修订超过十次,是有那么点完美主义在里面的。现在回过头来看,发现更多需要修订的地方,大概是技术和审美确实在这个过程中提高了。暂时没什么办法,平台上留下的就是这个稚嫩的半成品,可能过段时间再修订下整理成文档,作为这份工作的收尾。
完结后没几天,有位读者便退订了。发现时还是有些伤心,虽然自己潇洒地写着“下个故事见”,但林林总总的情绪失去了一位宝贵的倾听者,可能是结局写得差强人意,甚至可能这个故事从没有打动过他/她。比起不被人发现,退订者的否定更让人沮丧。暂时只能安慰自己,有缘下个故事见。
这个过程中,除了技法上的提高,我渐渐明白了表达和阅读之间的距离。文学评论是一个经济和政治资本决定的产物,不同的评判体系下对同样的表达自然有不同的标准。作为读者,我自认能理解的广度超过平均值,超强感知力让我对微妙的东西更敏感。即便是这样,我曾经也过于依赖某一套评价体系,试图论证我喜欢的等于公认高级的。这样的偏见和傲慢在写作的过程中逐渐消失,当我决定使用一个情节而不是另一个情节时,其实已经注定了读者群体的偏好。广义上人们会对个人偏好做出三六九等的划分,大部分情况潜意识里我也认同。审美是个更为复杂的问题,我并没有很多深入的思考,只是本能地作为文化产品的消费者有一些些偏好。在表达时,创作者是有意识的。我的审美和故事能吸引到的只是相似偏好的读者,除却技术上的问题,如果我试图去迎合大部分人的偏好或者是想要靠近某一个评价体系,那我的作品注定是媚俗的。再去回想表达和写作的初衷,想要受到欢迎这个动机是排在非常后面的,我甚至从来没有奢想过。能收获几个肯读下去的读者就非常开心了,实际上也达到了这个目标。毕竟这年头,想看这种写法和内容的有无数大师的作品,愿意抽时间看几眼并感受到我想传达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几天果然过得很轻松,看了很多电影和书,放空大脑不用再思考情节和其他相关的东西,也不需要下班后腾出时间聚精会神码字码到眼酸。长篇小说没有意志力和自律是真的很难写完,即便有诸多不满意的地方,大体还是佩服自己能坚持下来。这个漫长的过程给我足够的时间去记忆里和梦境里游荡,想象生活的其他可能性,钻到不同的角色里沉浸式体验。
下半年可能写几个中篇或者短篇,有好多个故事想要讲。这几天看了好多感人的爱情故事,cynic如我也想去探讨下爱情和两性关系,都快要忘记那疯狂的心动到底是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