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

这周五,气温升到了70多度,人们按耐不住享受春光的渴望,纷纷换上了夏衣。

下班去看完牙,经过bryant park,跟人潮擦肩而过,这样拥挤到没有喘息的城市,就这样从大瘟疫中恢复了吗?

几天前朋友来纽约出差,我跟另外一位学生时代的朋友找她一起聚餐。她们都有了小孩,兼顾着工作,还在不断寻找自我。我们聊了很多生活的变化和挑战,这么多年没见,女朋友们经历了人生巨变,现阶段心态成熟,生活充满智慧,我很为她们开心。本来以为这个温情的夜晚会圆满结束,就在临走时,遇上了一些误会,跟路人争执起来。当时我们都很生气沮丧,我和同在纽约附近住的朋友还感到恐惧,最近Asian hate crime一桩接一桩,我们本来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这件事发生时,我恨不得扭这俩人到警察局耗一晚上。这跟我之前一直设想的不依赖美国暴力机关的想法大相径庭,美国警察abuse power太严重,尤其佛洛依德事件之后,defund police呼声越来越高。后来冷静下来想想,这事有一定概率跟hate有关,但比较小,毕竟从头到尾我都没听到一句针对种族的咒骂语言。但大面积hate crime爆发已经把我们变成惊弓之鸟,对一切冲突都敏感到不行。受害者大多都是手无寸铁的妇女,被无差别攻击,被枪击扫射身亡,被光天化日之下暴打身亡,被推下地铁身亡。朋友专门去外州买了胡椒喷雾给我,我才得知原来纽约州胡椒喷雾还不合法。现在真是困惑,在这个枪支武器甚至胡椒喷雾都不合法,警察又浑身上下背着autogun随便突突市民的地方,我们到底要靠什么来保护自己?不能靠蝙蝠侠吧(笑。

这样的政治遗产当然是前任的杰作,毕竟移民国家随便揪出来一个群体就能当靶子,前有墨西哥裔,现有亚裔,仇恨统治玩儿得明明白白。四年过去,成也瘟疫败也瘟疫,本来会更糟糕的社会矛盾临时被悬崖勒马,只是这回社会代价真的落在我头上了。

前段时间跟读书会的小伙伴读了一些关于亚裔移民的书,交流了很多亚裔如何争取政治影响的想法,最直接的结论是搬到加拿大—一个把diversity写进宪法的国家。当然这不是对每个人都现实的方法,全世界各地的华人移民大多数还是得待在目前生活的地方。我的感想很简单,多交流(尤其是跟其他弱势群体),多发声,raise awareness,有投票权的去投票。周围的亚裔朋友参与政治的很多,有的在公司inclusive panel上分享经验,有的参加游行制作影片组织集会,有的参与当地集会拉选票,最普遍的就是经常跟其他族群甚至自己族群内部交流政治观点表达自己的看法。当然大多数华人是比较政治冷感,没娃的关心股市房市,有娃的一心推娃上藤校,只有在藤校录取不按分数时才出来发声,声称AA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希望这一两年发生的事情能让他们明白,参与政治活动是改变族群现状的唯一途径。

但如何参与政治活动,又是另一个问题。集会游行抗议选举都可以,问题是诉求是什么。那这次hate crime爆发来说,亚裔内部分出了明显的派系(NYT有具体介绍),一派主张依靠政府暴力机关,希望在亚裔社区增强警力震慑罪犯,一派主张市政府安置流浪汉,解决贫困和福利问题,同时defund police。两派的诉求大相径庭,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现状,前者应该都是老移民,不问世事只顾赚钱那一群体,没什么斗争经验,希望通过简单直接的政府暴力执法来解决问题。后者显然是关注其他少数族裔生存状况的群体,希望通过从制度上解决社会矛盾的方式让所有人获益,缺点是见效慢。总体来说我是后者派系,也同样希望能够在中国城附近增派警力,但同时要约束警察不要乱开枪(胡椒喷雾都不合法的城市需要autogun吗?defund weapon!)只要警车停在街角,就有一定的震慑作用。

回想起过去几年亚裔尤其是华裔参加的政治活动,有一些挺一言难尽的。最开始是反对aa反对obamacare,我就当各位都是中产不愿意承担税变高保险coverage更差我家有一头牛这种情况。到了Peter Liang事件,居然上街要free Peter Liang,理由是白人警察打死黑人怎么就不坐牢,亚裔就该坐牢?最近又有反对把收容所建到中国城的,支持NYPD的。我开始发现华裔这个群体无论收入在哪个象限,跟其他弱势群体的交流都太少了。其他少数群体的境遇和诉求,他们一概不知,大多数时候只是功利地要求自己的特权。虽说大环境是Kungflu的恶劣后果,早年间一系列神奇的政治活动站在错的位置诉求特权造成的矛盾也不能说没有。每次跟朋友们聊起这些事,大家都唉声叹气觉得毫无办法,内部无法团结。那既然内部无法团结,不如把内部无限延伸,跟其他colored people放在一个光谱上,中国城开餐馆开洗衣店美甲店的老一辈,跟墨西哥人接触多,中产跟其他亚裔及移民接触多,况且还有他们的下一代接受新知识新思想,这样的团结路线大概也可行?曾经我对身份政治不再抱有希望,现在反而觉得是抗击民族主义最好的方式,路线可以调整为在intersectionality方面多注意下。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的价值观无数次被摧毁又重建。等到我妈忽然叮嘱我一句,别感染上病毒!我才发现,哦对,都把covid忘了。

Covid严重吗?当然严重。记得瘟疫大爆发时,美国口罩紧缺,我去医院捐了一盒口罩,回来的路上哭得泣不成声。被武汉折磨完一个月,又被生活的地方再折磨一遍。当时以为病毒大过天,直到佛洛依德被谋杀。我整个人生还没遇到过这么痛心的事件转而引起社会矛盾大爆发,确实受到很严重的冲击。后来全世界各地抗议游行,全美的愤怒值到达顶点,大选终于把这个罪人拉下来。但这事过去了吗?没有,伤痛留在每个人心里。那天坐地铁,一个黑人小男孩背着书包坐我边上,我看着他天真的大眼睛,心一阵抽痛,好希望他能在一个安全没有歧视的社会中长大。无论如何,我要为他长大后的那个社会尽一点绵薄之力。

三月初,纽约市区的所有禁令都被取消,我曾以为摘下口罩的那一天是重新看到太阳的时候,可是社会矛盾和撕裂已经存在,愈合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几代人的努力。长夜将尽,但阳光下的阴影依旧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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